■卢义接受搜狐网天津“8.12”爆炸事故调查报告专访
2023-02-14卢义律师
卢义律师就天津“8.12”爆炸事故接受媒体采访

 

 

天津8.12事故再回首:176天的煎熬与拷问

天津8.12事故发生已近半年时间,伤痛仍在,诸多疑团仍未解开。

搜狐《新闻当事人》栏目回访了事故遇难者家属、多位业主、编外消防员家属、安监事故的专业律师。除了制裁事故责任人之外,他们称“仍需一个道歉”。

此外,天津官方的知情人士还向搜狐新闻透露:事故始作俑者“瑞海国际”已被吊销资格,天津市委收归所有危化品的管理权限不再下放。

对这场惨剧而言,追问与问责还远未停止。

8.12事故发生后,附近一小区民房内的景象

遇难者家属:还有人欠我们一个道歉

“我们想知道事故的真正原因,涉事人员包括失职的监管者将如何处理——除了认罪伏法,他们还欠我们一个道歉。这是对死者和生者的尊重。”

2月初,王敏告诉搜狐《新闻当事人》栏目。在天津“8.12”爆炸事故中,她的一位家人不幸遇难。

半年过去,爆炸留给人们的伤痛仍是显而易见的。一位在医院趟趟了一个月的居民称,半年后自己仍“耳鸣严重、听力下降,腿脚走路还不利索”。

对许多人来说,这是一条隐忍艰辛的重生之路。

176天后,苗建国终于搬进了新家。他至今仍记得那晚的升腾的蘑菇云,黑夜被照亮如同白昼,碎片从空中散落。他穿着内衣,躲在一辆汽车背后,无数张惊恐的面孔从眼前跑过。

爆炸后,他搬到单位宿舍,没有网络、没有电视,只有四面白墙和一张床——他曾经的家位于距离爆炸现场最近的启航嘉园小区。根据评估,官方按照每平米10937元进行了赔付。不到90平米的面积,除去公积金贷款,最终拿到99万。

事实上,赔付的价格已被增长的房价甩在了身后。爆炸发生后,虽然政府承诺严控房价,但市场杠杆不断发挥威力。开发区房价升至1.5万每平米,在北塘、生态城等较偏远的地段,房价也已达到1.3万-1.4万每平米。

爆炸前两个月,他买下了另一套房子,成为较早安定下来的人。

但李翠兰没有这么幸运。她无力购买新房,放弃了赔付,选择对受损房屋进行修缮。几天前,他们回去看了看,以往热闹的小区空空荡荡,楼房仍然千疮百孔。“政府承诺,会把小区的绿化土全部更换一遍,避免污染。”现在,她和家人仍在租房住,不知归期。

对遇难编外消防员的家属而言,这个春节格外沉重。

“五个半月,每天晚上都在泪水中度过,一辈子都是痛。”一位母亲称,烈士证、抚恤金都已到位,然而“那是我儿子拿命换来的钱,花着不舒服”。大家希望能在事故地点为孩子们立碑纪念,未得回应。“拿什么慰藉孩子的在天之灵?”

业主许鹏的爱人在爆炸中受伤,但医疗费至今没有得到解决。拿到房屋赔付款后,他对天津爆炸的一切都不再关心,“心累了,我们家和这件事已经划上了句号。”

而岳云庭的心头仍有诸多疑团未解。据他回忆,去年十月政府向业主们发放了一张******,按照每平米12169元的评估价格进行了赔付款。“在我们小区,政府选取的房屋赔付参照价,是一套没有成交的房子和一套3楼的样板间,而这两个参照房屋,是小区中价格最低的。”

此外他更想知道,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爆炸,哪个监管环节出现了问题,爆炸后到底有没有产生致命性的污染。

他们痛恨那些引发惨剧的人,可又不知道“该恨谁”。所有人都在期盼着调查报告的公布。

8.12事故涉事企业“瑞海国际”已被全部查封

“瑞海”被查后:官方统管天津所有危化品

“8.12”事故发生后,涉事的瑞海国际物流有限公司成为众矢之的。

据新华社8月19日报道,“瑞海国际”从普通仓库管理企业逐渐“变身”为危险化学品仓库。其法定代表人只峰,大股东李亮、舒铮并非公司实际上的“老板”。

真正的大股东——李亮的姐夫于学伟,以及舒铮的同学、原天津港公安局长董培军之子董社轩。董称,因父亲职位的原因担心影响不好,才会找人代持股。

而公司真正的管理者于学伟曾表示,自己在酒桌上认识的董社轩。“他爸是公安局长,他在港口混得开。”2013年末,于学伟找到董社轩,利用双方的资源共同创业。

瑞海国际2013年审理通过了建设危化品仓库的申请。这主要依靠董社轩与于学伟在公安、消防、安监、港口管理、海关、海事、环保等各个方面的人脉,打通了层层关系。

安评报告显示,第一家安评公司没有通过,更换了另一家才拿到的。该危化品库距离附近最近的小区不足五百米,远不足安监部门规定的一千米红线。起初“瑞海国际”国际并没有危化品经营资质,经过四次变更后才获得天津交通委办法的相关证件。

事故发生后,“瑞海国际”相关负责人被迅速控制。但直至2016年1月,关于针对该公司的调查进展,鲜有消息。

相应的是调查小组介入,天津官场动荡。2015年8月18日,国家安监局局长、党组书记杨栋梁涉嫌严重违法,接受调查。此前他曾在天津深耕18年。

8月27日,最高检宣布对天津市交通运输委员会主任武岱(正厅级)、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副局长高怀友(副厅级)、天津港(集团)有限公司总裁郑庆跃(正厅级)等11名官员立案侦查。

此前一天,天津市交通委行政审批处处长董永存坠楼身亡。他曾任过天津市交通运输和港口管理局法规处处长和水运处处长。而天津港集团总裁郑庆跃,此前在事故第9次发布会上还声称“我们是冤枉的”。

工商信息显示:“瑞海国际”已被列入“经营异常名录”。而搜狐“新闻当事人”栏目从一位天津市政府内部人士处获悉:“瑞海国际”已被全部查封,运营资格证被吊销。目前天津所有危化品及运输公司都由天津市委统一管理,不再下放权限。目前,瑞海国际有多位失业员工面临拖欠工资、讨薪未果的情况。

据《财经》2015年12月报道,瑞海公司存在货运量严重超标、混存乱放危化品、集装箱隔离不当等诸多等违规操作。而一位瑞海员工指出,瑞海公司混存的情况执法人员是知情的,却没有制止。此前的数次整改中,瑞海并未加以重视,甚至安全管理人员连培训和资质证书都有没有。

12月底,国家安监总局公布2015年第一批国家级安全生产不良记录“黑名单”,“瑞海国际”排在首位。2016年01月11日,天津市政府发布人事任免通知,卢伟接替郑庆跃,担任天津港集团总裁——有消息称,一个时代结束了。

而“瑞海国际”背后存在的政府监管混乱、管理区域重叠等问题的追责,还远未终止。

8.12相关事故责任人已被依法采取刑事措施

“民告官”有难度:需举证政府不作为

8.12事故发生后,由国务院批准成立的工作组已深入调查近半年时间。

此次事故调查罕见地由公安部牵头,而非国家安监总局。这是近十年来的首次。

曾为青岛“11.22”特大爆炸事故辩护、多年专注安全生产事故案件辩护与代理的卢义律师告诉搜狐《新闻当事人》栏目,这显示出天津爆炸事故调查的特殊性。据介绍,事故调查的主要内容包括事故原因和性质、处理建议、防范建议和措施等。

卢律师称,事故调查报告是一种行政认定,并非法庭考量的唯一证据。他表示,确定被告人责任时,法庭还会根据法律法规、行业标准等不同依据。

“也就是说,事故调查报告中的‘直接原因、间接原因’,并不直接等同于刑法意义上的‘主要责任、次要责任’。”

卢义介绍,当事故调查报告公布、批复后,相关司法程序会后续展开。“一般来说,会追究涉案当事人的刑事责任、民事赔偿、行政责任以及党纪问责的承担。”

就很多人关注的行政诉讼问题,他回答:“如行政机关有接受履行保护人身财产权利申请而不作为的,也可以进行行政诉讼。”

据搜狐《新闻当事人》了解,多位事故遇难者家属表示,目前已获得政府方面提供的包括一次性死亡补偿金、丧葬费、被扶养人生活费、政府综合抚慰金在内共计116万左右的赔偿。大部分人均签署了转让追责权的协议。

对此卢义表示,这一款法律关系比较复杂,需要看协议具体内容。

一旦事故调查报告公布,市民是否可以依法提起对政府相关机构的行政诉讼,仍然存在争议。另据一位知情人介绍,若要提起行政诉讼,起诉人需要提供政府不作为的证据,其次,诉情和提起行政诉的方法也很关键。

该知情人称,目前这一类行政诉讼一般不会被受理,这也和国家现实司法环境不无关系。

(王敏、苗建国、李翠兰、许鹏、岳云庭为化名)